我们为什么怀念星期日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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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周六下班的时候，在上海各大长途汽车站、轮船码头、火车站，就会迎来一群群年轻人。他们身着洗得略微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斯文清爽的模样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们的目的地大多是上海周边如苏州、无锡等地的乡镇企业。第二天下午，他们又从四面八方赶末班车，匆匆返沪。当年这股周末 " 潮汐 " 如城市新景观，" 赶潮下乡 " 的工程师被称为 " 星期日工程师 "。
星期日工程师活跃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长三角城市之间高频率的人才流动以及与此同时迅速发展的苏浙乡镇企业，共同构成了改革开放初期企业家们对早期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共同记忆。


1988 年，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席会成立，成立之初，上海的星期日工程师有 1800 多名。 采访对象 供图
" 科技智力 " 柔性流动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星期日工程师现象，促进了上海生产技术、管理能力向苏南地区的转移扩散，推动了周边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以人才为主体进行生产、创新要素交流，让高级技术人才在充分发挥自身能力的同时，还推动了一大批新生代企业、优秀企业家的成长。最重要的是，星期日工程师是改革开放初期上海与长三角地区其他城市以市场化为基础、自发组合为主要方式，聚焦生产发展和技术推广的人才一体化流动初步尝试。之后，长三角地区人才、技术、资金等要素流动更加频繁。
上世纪 80 年代，长三角有的乡镇企业想制造电视机，却苦于电视机接收信号的高频头技术难题。原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秘书长白海临曾在原上海星际无线电厂工作，企业先来厂里取了经，又邀请他到当地去上课。那时候，每周只有星期日休息，于是，他星期六下班后，和同事在十六铺码头乘船赶去。为了请教上海的技术，当地几乎用了最高款待规格，事后还塞来 " 信封 "。白海临不要，硬是被塞了一条黑鱼和一只甲鱼。
上海的智力、技术、理念就这样流动起来，为周边地区大批中小乡镇企业、民营企业救了急。多位星期日工程师表示，当年的 " 兼职 " 大多处于 " 偷偷摸摸 " 的灰色状态。
改革开放初期，沪郊以及长三角地区乡镇企业蓬勃兴起，但设备落后、技术缺乏严重限制了其发展壮大。上海科技人才聚集，科技成果遥遥领先，成为乡镇企业渴望的 " 香饽饽 "。可是，利用业余劳动获取报酬，科技人员的兼职合法吗？
1979 年，上海郊区奉贤一家工厂连年亏损，打算开发新产品。上海橡胶制品研究所助理工程师韩琨受聘担任技术顾问，几乎每个星期日都要赶往奉贤，经过近一年努力终于救活了该厂。不料，因 3400 元报酬，他以受贿罪被检察院起诉。韩琨的遭遇，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一场大讨论。大讨论中，为知识分子创造一个奉献聪明才智的宽松环境，渐渐被人们认知。1988 年 1 月，国务院批准了关于允许科技人员业余兼职的《国家科委关于科技人员业余兼职若干问题的意见》。1988 年 5 月 8 日，由上海市科协科技咨询服务中心发起，上海市科协正式成立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科技人员周末兼职终于名正言顺。
星期日工程师成了一块 " 金字招牌 "。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成立之初，上海的星期日工程师有 1800 多名，以 40 至 50 岁的工程师为主。他们帮助乡镇企业开发新产品，培训技术骨干，解决技术难题。当年，上海不少著名教授、学者带头，成为星期日工程师中的一员。原宝山县罗店乡聘请了数十位名校教授组成该乡经济开发顾问委员会，名誉会长就是生物学家谈家桢；电光源专家、复旦大学教授蔡祖泉也成了原嘉定县南翔灯泡厂技术顾问……科技人员的 " 业余兼职 " 突破了跨体制兼职的瓶颈，实现了 " 科技智力 " 的柔性流动。某种程度上，上海 " 星工联 " 在华东地区率先充当了科技孵化器的角色，近 30 年前给长三角科技创新 " 共赢 " 带了个好头。


1988 年，星工联纺织专业组的工程师在苏南某棉纺厂提供技术咨询。 采访对象供图
传承精神更需 " 跨界 "
数十年过去，星期日工程师仍时时被提起，学有所长、服务社会的情怀和精神不断被传承。
" 自星期日工程师发端的科技人才流动越来越丰富，科技成果转化与创新越来越多样，而星期日工程师也从个人走向了团体。" 原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常务副理事长梅向群说。曾经的星期日工程师们也逐步发展为 " 全天候外脑 "，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高层次的专业技术服务。上海 " 星工联 " 成立了 " 道机工程技术服务部 "" 电气设备维修改造分中心 " 和 " 智能化工程技术分中心 "，提出 " 无边界服务 "。苏南一批乡镇企业的 " 第一桶金 "，包含了星期日工程师的智慧。
52 岁的乐群是一家民营公司负责人，25 年前，他是最年轻的一批星期日工程师之一。" 虽然没有经历过老一辈星期日工程师们的风风雨雨，但这并不影响对星期日工程师精神的传承。""60 后 " 李震宙说，他当星期日工程师的经历对自身影响很大，随着经济发展，星期日工程师在企业转型以及带动长三角区域创新发展中仍可发挥作用。上海淮海照明灯具厂原厂长严荣华至今还活跃在技术咨询的一线，在他看来，以前去外地技术救急，只能打长途电话、发电报，如今互联网大潮下，星期日工程师更需要 " 跨界 "。
长三角一体化，新时代呼唤怎样的星期日工程师？" 服务时间早已不局限于‘星期日’，服务形式也更多元化。" 在梅向群看来，星期日工程师本身也需要不断提高，在技术上与时俱进，利用新的技术手段和传播手段，比如数字化、人工智能等，加强服务社会的能力。
栏目主编：孔令君 本文作者：许沁 文字编辑：孔令君 题图来源：上海市工程师学会星工联专委会
题图：1988 年，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席会成立。